距离哈工程、哈工大的MATLAB被禁用已经过了半个月,业内关于此事的讨论与思考依然未减。司普禄软件总经理齐陈鹏讲到:“教育行业的MATLAB被禁用,将来说不准是否延伸到高端制造业。”
库柏特CEO李淼博士也讲到:“由于工业软件的投入产出比较低,此次事件发展下去将是对中国高端制造业的致命一击。”
工业软件姓“工”
可替代MATLABD的具体的软件名称、功能、替代产品都已经被广大热心网友一一列举出来,这里不再过多赘述。值得注意的是,工业软件涵盖面太广,仅仅是基础的开发设计类就包括电气、电子、机械、仪表等方向,每个细分领域均有专属软件。
但不管是通用编程、设计类还是细分应用类,国产工业软件都极度匮乏,一旦被禁用,工业设计工作就会陷入停滞的危险。
同样都是写代码,有人疑惑为什么中国的消费互联网,如QQ、微信、钉钉能做到全球领先,而工业软件的现状却是惨不忍睹。这是因为工业软件从本质上来讲属于工业品,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IT产品。
工业软件从创立到应用都是建立在工业应用的基础上,例如CADAM——由美国洛克希德公司支持的商用软件;CALMA——由美国通用电气公司开发的商用软件;CV——由美国波音公司支持的商用软件;UG——由美国麦道公司开发的商用软件;CATIA——由法国达索公司开发的商用软件等等。
为什么这些工业巨头要自己开发工业软件?因为有复杂产品研发需求。当产品越来越复杂,靠人手工绘图已经极难驾驭,同时计算机绘图和驱动物理设备成为可能的时候,用先进的计算机技术来表达和加工产品,就成为了真实而急迫的需求。有了需求企业自然原因花巨资去自主开发工业软件。
其次,工业场景的需求多种多样,并不仅仅依靠软件开发工程师编写代码,还必须对行业、工艺等有着深刻理解的业内人士的指导,例如仿真层面各种求解、各种plant model的约束关系、各种力学运动学求解,这是一种交叉学科的结晶。
同时,只有工业应用才能优化工业软件。在最近十年,中国的工业软件界开始认识到,任何一款工业软件,如果没有工业界的深入应用,这个软件就很难成熟,例如很难发现顶层设计缺陷,很难发现机理模型的算法缺陷,很难获得适合于某种专业性的潜在研发改进需求。
齐陈鹏也讲到:“基础功能替代品不难,难的是复杂的生态和日积月累攒下的适用于各个行业或应用场景的算法,这些是很难复制的。”
因此,工业软件需要不断推出新功能,同时工业界在实践应用中对工业软件进行“反哺”,是一种双方长期积极互动的双赢情境。
而国产工业软件走不出来的一大问题,就是盗版软件横行,市场“反哺”被截流。
盗版救了谁,又害了谁
“MATLAB的正版被禁,可以用盗版。”这是此次MATLAB被禁用事件后,最为广泛流传、也最为可怕的一句话。
从正面来思考,盗版软件确实解决了高端工业软件“有没有”的问题。国外CAD\CAM\CAE软件在中国大都有盗版,对大多数中小企业及个人用户而言,正是这些盗版软件为他们提供了近距离接触和使用高端工业软件的机会。
在浙江、广东等模具业发达的地方,那些盗版软件养活了无数的作坊和小工厂。他们跟着软件的最新版本一起升级非授权版本,却很少想过需要为此付费。
对于他们而言,这些软件的成本是如此昂贵,以至于这些从业者干脆默认这样的成本就该归零。而在实际运行中,“盗版”有时也会充当“试金石”的角色。有用的软件才会有人花功夫去盗版,无用的软件亦无人问津。
但真正意义上,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这里的免费指的就是免费软件表面上没有花钱买授权,似乎省了不少钱,但是实际上的代价就是彻底摧毁了中国的软件行业,特别是需要长期积累的基础软件。
众所周知,软件产品的开发与成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必须有大量用户的积极参与和反复迭代才能推动软件产品的演化与发展,国外软件的倾销让很多国产软件被排斥在这个迭代流程之外。
另一方面,无论投入了多少成本来开发软件的授权保护算法,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假以时日,软件还是很多可以被破解的,而且是十分容易复制、传播和分发的。当这些从业人员都在熟悉一种软件习惯一种界面的时候,这种软件就会广泛地普及开来,而其他软件就会受到冷落。
所以,当国外的软件以近乎零的价格进行倾销后,国内的相应厂商基本全军覆没,目前国产软件业基本存在于某些无法盗版的定制开发和在线服务领域。那在此种环境下,中国工业软件又该如何突出重围。
李淼表示:“解决基础软件的问题,首先就是高端人才的问题,但凡软件可以写到符合工业软件级别的,都是编程能力很不错的,基本都被互联网,金融等行业吸纳,留下来的都是靠情怀,而情怀能在现实面前支持多久,是个未知数。”
高工机器人产业研究所所长卢彰缘也表示:“工业软件过去在中国一直得不到足够的重视,从基本的CAD到PROE,UG都是采用外国的软件,过去的拿来主义发展到现在,回头看才发现无人等候,想要实现追赶需要从政策引导,人才培养,场景设计等方面去综合布局,当年的软件人才都涌向了互联网行业,在工业互联网高速发展的当下,工业软件方面的高端人才将更加紧俏。”
AI软件将成下一个爆发点?
除了从政策、经济、商业环境等方面鼓励工业基础软件的研发外,李淼也表示:“种一棵树最好的时机就是在10年乃至20年前,我们在重视工业基础软件的同时,也应该多多关注下一代的AI软件。”
其实在2020年1月,美国就颁布AI软件禁令,受限的人工智能软件的美国公司,必须申请许可,才能将某些AI软件出售至海外(加拿大除外)。
此次出口受限的人工智能软件,针对的主要是“无人”,即要实现“无人”功能的目标识别技术,对应的是地理空间图像软件,包括地理空间图像和点云的分析软件。
所谓点云图像,是指通过三维激光扫描仪、激光雷达等仪器进行数据采集,获取点云数据(包含坐标 X,Y,Z、颜色、分类值、强度值、时间等),并在坐标轴上还原现实世界。
可以把点云图像想象成为机器眼中的现实世界。
而需要用到地理空间图像软件的行业,主要包括无人机、测绘、自动驾驶、卫星遥感等行业。在这些领域中,地理空间图像处理,就像机器的眼睛,发挥了核心基础支撑功能。
比如在自动驾驶领域,本质上就是利用激光雷达形成关于周边路况的点云数据,经过训练的人工智能模型,可以依据相关的点云数据,从而使汽车能够知道四周路况,并相应做出自动驾驶判断,移动机器人也在此行列。
虽然中国无人机、人工智能、自动驾驶领域的技术和产业部署早就遥遥领先于世界,但是仅限于行业应用方面。而具体的基础软件和核心器件,还是依赖于美国,比如此次受限的地理空间图像软件。
特别是在无人机领域,中国的强项在于飞行控制系统和整体系统集成,以及丰富的工业级行业应用场景的支撑,而在于一些基础软件方面,比如三维建模和图像识别应用,都需要相应的地理空间图像处理软件和核心器件。
缺少了 AI 基础软件这一环,必然会对行业发展产生负面影响。
但软件毕竟不比硬件,短时间内不会像芯片一样,因为断供而导致整个行业崩溃,但也需要引起足够的重视,如何积极培育国内的新生力量,或者向欧洲其他国家寻找“替代品”,才是整个行业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也许正如齐陈鹏所说的那样:“在迎难而上开发国产软件的同时,我觉得还可以选用一些和中国关系比较好的国家产品,比如俄罗斯的软件,不至于像使用美国软件这样提心吊胆。”